如果我不认识雷家骕老师,只是在街上偶然碰到,让我去猜他的职业,我绝对不会想到他是大学的教授--天生有些任性的卷发,即使刮干净也看的出来的连鬓胡,还有抽烟时一脸沉迷的样子……我更觉得他像一个在某种艺术门类--最好是影视界里做事的人。
——页禾
雷老师说有人说他是"新疆人",有人说他像个"乡镇企业家",还有人说他"像卖盗版光盘的",而他觉得自己更像一个"包工头",如果再配上一个"人造革皮包",那就是天天在清华园里寻觅着包点土建活儿什么的。
不过也好,在纯正的学院派气氛中有一个在我看来有些独行的人,这里好像显得生动了许多。
而雷老师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些特别,虽然他1989年才到清华经管学院攻读博士,此前他在清华没有任何受教育的背景,(清华经管有40%多的老师本科阶段是在本校完成的)。他觉得自己和这里还算投缘,很融入,用他的话说"技术经济系有近一半人属羊,这就决定了大家必须协作,因为羊生存的条件是必须成群"。
搞研究就像歌星唱歌一样,别人也许听的快睡着了,可是他却乐在其中
雷家骕本科一开始读的是通讯,后来又学工程管理。读研时学的是财政与信贷,曾在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原西军电)教工业经济、技术经济、经济法、宏观经济调控,博士时学的是技术经济,师从傅家骥教授。这种杂乱的知识体系也给他提供了一些机会,留校后他试图把各种知识整合起来,开辟一条新的学术研究道路,除了知识积累的需要,还有一个朴素的想法,就是"总得做点事出来",不然"自己对不住自己"。
于是他开始思索"技术经济学科到底该研究些什么问题,它的边界在哪里",通过一段时间的研究,他认为还是应该在技术与经济的结合部上做文章,归纳出它的研究范畴包括"三个领域、四个层次、三个方面"。三个领域包括技术活动中的经济规律,经济活动中的技术规律,技术发展的演化规律;四个层次包括工程、企业、产业、国家四个层次的技术经济问题;四个方面包括技术经济的理论、方法及应用。
听雷老师侃他的专业,我不致于睡着,但也真的谈不上饶有兴趣,我更多的时候只是在端祥他抽烟的样子。可是他却兴致勃勃,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这个在我看来有些艺术气质的人真真正正的是一个学者。
他又燃着了一根烟。于是他的那些多年的心血就在这烟雾缭绕中被我忘掉了。
隐约中听见他似乎在说:目前他在研究三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国家经济及科技安全,这是为国家、为政府服务的;二是技术创新和技术整合,这是为科技部门和企业服务的;三是创业与企业成长,这是为高科技企业服务的--一个很务实的学者。在他看来,不管是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都要从客观世界出发去发现问题、研究问题,进而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从现实问题中去提炼相应的研究领域,而后再上升到学术领域,这样才是科学有效的学术研究的道路。
雷老师说,自己从80年代后期开始跟着导师研究技术创新,从去年起开始关注技术整合问题。因为新技术在制造业中的应用分为三个阶段,一是技术创新,目的是创造市场需要的产品;二是技术整合,目的是开发批量化生产需要的制造方案、制造流程、生产系统及管理方案;三是常规生产中的技术控制,目的是使生产过程处于可控的状态。中国制造业批量化生产的技术能力落后,关键是第二段没有做好,所以学术界要关注它、研究它。
据我所知,他在国家经济安全这个领域称得上是颇有建树的,1997年的时候就开始研究这一领域,提出了有关国家经济安全这一概念的定义,当时正值东南亚金融危机,直到现在这一定义也被认为是三大或五大定义之一。系统的研究成果在同行中形成了独到的影响。
对于走上学术研究这条路,雷家骕说他对这件事情本身是满意的,但对它的成果并不满意,他自称"浅表的感觉"。
"为学"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浮躁,热闹过后留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对于无论是商界还是学术领域普遍存在的浮躁现象,雷老师用了一个"反感"这样的词表明他的态度。他说现代社会很容易带给人们浮华、功利和是非不分等等负面的东西,而不管外界多么浮躁,人一定要把握好自己,要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有在一个纷乱的环境中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你的人生之路才不至于走偏。而做到这一点主要靠一个人经验的积累和辨别是非好恶的能力,同时他也不否认社会潮流的影响。他说如果社会的影响力太强大,那么外因就会起到很大的作用,但如论如何,自己要能够把握自己。他认为大学教育首先应该引导学生建立一种积极的道德体系,对社会对家庭对他人以及对自己都负责任的一种价值观念。
雷老师觉得清华经管的风气是比较踏实的。他举了一个很小的例子:每天晚上保安巡查的时候总能看见几位老师还在工作,常常是呆到家里的电梯都快停了。他和李子奈老师是烟友,李老师是他十分敬重的老师和学长,李老师每天都是差一刻十二点的时候往家走,常常在回家之前在办公室一起坐会儿,点上根烟聊聊天…….我想象着在静谧的夜晚,在人们都已沉睡的时候,从外面看去伟伦楼大部分的灯已经熄了,一间烟雾缭绕的书屋里,两个志趣相投的人聊着他们共同感兴趣的话题,或者是枯燥的专业,或者只是一些人生趣事。我觉得很美。
雷家骕说现在的学生都很聪明,但又很现实,而他们那时还有一些浪漫或者说是理想主义的色彩,比如插队的时候,就总幻想着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可以去当兵,有炊事班给大家供饭,吃饱了就什么都不用考虑了,说不定还能早几年就逛逛台湾。而对具体的人生之路的设计则又非常的单纯,上中学时就想着能到工厂就行了,插队后又想着要是能被招出来就好了,上大学后想着毕业后在工厂做个技术员或是在学校里当个老师,在机关当个干部就很知足了。他举了一个关于邻居谢伟老师的例子,说他在军校上学时,看到年级的中队长抽红塔山,当时就想:要是以后一天能抽一包红塔山就达到人生的极致了。他这么讲的时候一直在笑,我也在笑。朴素实在的活着,又怀惴一种浪漫和理想的心态,这样才不至于经常对自己的生活感到失望,又很容易在平常的细节中发现生活的乐趣,这实在是一种境界。
陈章武老师说:美国真不好玩
这是雷家骕老师和陈章武老师交流在美心得时,陈老师说的一句话。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学者,雷老师原本打算借在美进修的几个月里练练口语,可是到了美国才发现--根本"不灵"。因为是开学后去的,找不到地方住,头一个月就搬了三次家,后来住处稳定下来才觉得稍好一些,但是大家都是各忙各的,没有人说话,天生豪爽的性格实在受不了这种寂寞,晚上他就跑出去跟宿舍楼下的美国交警聊天,为了让人家也有兴趣,只好说自己在国内也是交警。工作时间躲在马路上抽烟的时候,有人过来跟他要烟,就觉得特别幸福,因为终于有人可以说话了。后来他在上创业管理课的时候跟一个同学瞎聊,问那个同学为什么上这门课,他说他对创业管理感兴趣,雷家骕说你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对它感兴趣,那个同学答:我跟你说实话,我是太郁闷了。
在美期间,雷老师在清华的工作一点没有耽误,四个月的时间里来来往往发了800多个MAIL。我想MAIL在那时不仅是工作的手段,也是驱赶寂寞的一种安慰。
我问他在清华经管海外学成归来的教师日益增多的现状下有没有感到竞争的压力,他想想了说,竞争平时感觉不到,大家都是在埋头做事情,连争的机会都没有,所谓的竞争也就是评个职称的时候能涉及到。
而他对自己的分析在我看来是很透彻的,他说对于国内的人来说,优势在于他们对中国的问题比从国外回来的人更加了解,在国内的学术圈子里积累的时间较长,专业研究领域积累的成果也较多,而且与企业界、学术界和政府界有更加紧密的联系;劣势在于他们国际化的程度不够,这一方面体现在语言上,另一方面体现在研究方法上,也就是研究、界定、分析、描述问题的方法的国际化欠缺。他认为做研究在跟国际交流的时候要用一种非常国际化的方法,而介绍给我们的社会的时候就需要一种本土化的方式。他认为还有一个劣势就是现在不少学术单位为提升国际化的程度,希望有更多国外学成回来的人补充到队伍中来,这对国内的学者也有一定的压力。
他说要淡化这种劣势,办法只有一条,就是学习学习再学习。
对雷家骕老师的访谈是在暑假前做的,暑期中刚好有机会参加他作为工会主席组织的平谷之行,看着他满头汗水跑前跑后的忙碌,我记起他说过工会主席就是多积德,用沟通的方式起到一个润滑剂的作用。还记起他说:写我千万别渲染什么,要不大家看了会说:被写的人咋是那么个样呢!?四天中,我还发现雷老师在他的小女儿雷诺面前和在办公室里见到的他判若两人――一个温情而又耐心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