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创策源合伙人冯波：访问录

记者：风险投资是当前的热门话题，有些人认为融资的过程很简单，关键是要讲一个好故事。作为投资人，根据您的工作经历，您如何看待这种说法？

冯波：有些不了解融资操作的人确实会认为融资项目做起来好像很容易，觉得只要找一些投资人，讲一讲故事，明天你给我一张支票，开一个董事会就一切OK了。其实融资项目的运作过程非常复杂！因为作为一个企业，第一你要知道自己的定位是什么，第二你要知道自己要寻找什么样的资源，这就好象是要寻觅自己的终身伴侣一样，因为投资方一但进入你的董事会，你就永远不可能再让他们出来了。因此，你自己需要什么东西，需要什么样的资源，什么样的投资人能够给你带来这些资源，这些问题你自己都必须要知道。在这之前你更要了解你在外面有什么样的资源，投资者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我个人是从加入罗伯森•斯帝文思公司时开始做投资银行业务的。罗伯森•斯帝文思公司是一家为高科技、高成长企业服务的投资银行，他们的客户主要在美国，像Sun、Seagate等这些大的高科技企业都是它的客户。罗伯森•斯帝文思公司也有自己的投资基金，但只做上市前阶段的投资。从一开始我就是做中国的高科技企业的投资银行业务。1995年，我参加罗伯森以后就来到中国，那时在中国，风险投资还基本上不被人们所知。我是从“私募”这个概念开始着手投资银行业务的，也就是为非上市的公司寻找投资者，让它们在这个过程中，得到它应该得到的并为其发展所必需的各类资源，其中包括产业资源、管理资源和金融资源。

记者：据说您最早的业务对象是四通利方公司？

冯波：对。那时候中国的很多IT企业还没有上市的条件和基础，所以就必须去寻找一些私募的机会来为这些公司带来这三种资源。1995年的时候，我认识了四通利方的总经理王志东。我与四通利方的合作大概有16个月到24个月的时间，最后终于把四通利方的融资项目做成了。我认识王志东的时候，四通利方还是一个只有十几个人的公司。我看中这个公司的是它的管理层的经验和他（王志东）的技能以及他自己的技术背景。作为一个经理，王志东对中国的软件产业和自己的企业充满信心，我觉得这是很重要的一点。做完四通利方以后，我们又成功地完成了亚信公司的融资项目。

记者：在帮助企业融资的过程当中，您最关注的是什么问题？

冯波：我最关注的可以说就是一个概念，国际化。国际化就是面向国际第一，这不光是针对客户而言，企业自己的资本结构本身也要面向国际，才能使融资目标成功，这一点非常关键。一个中国公司，经过自己的计划和不断的努力，能够以自己的发展前景来吸引别人，并且以自己寻找合伙人的姿态在国际金融市场上找到自己所需要的投资人，而且能够不断地运用和发挥投资人的作用，只有这样中国的高科技企业才能跨出非常重要的一步。四通利方和亚信都做到了这一点。所以，中国的高科技企业的管理人都应该有这个信心，一切都是事在人为。不是说硅谷都是一些太空公司，好像跟我们地球上的公司没什么关系。你只要能够把自己的目标、自己的风格、自己的思想体现得淋漓尽致的话，总能够找到这种我们所谓的科技界的“白雪公主”。

记者：您认为在企业管理者和投资方之间的相互关系上最需要注意的是什么问题？

冯波：我觉得双方之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在沟通上增加透明度。一切都应该本着开诚布公的态度，这对自己也是一种非常负责的做法。因为只有把问题摊在桌面上才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做公司是为了成长，是为了发展。高科技公司不同于其它行业，这里投资人跟管理层都是一样的。你叫我占一个百分点或占五十一个百分点，或者是百分之百，管理人对我的作用都是一样。为什么？因为他懂技术，他懂这个行业，而我们不是做这个行业的人，所以，这是一个以人为核心的生意。作为一个管理人员来讲，你底下所有的人都是资源。所以高科技和金融这两个产业在这点上都是共同的。你要管理这样一种资本，就必须要有一个非常公开，非常民主的环境，而且要有非常迅速处理问题的办法，否则的话人们都会走掉。

记者：您是以什么样的标准来判断一个公司是否具有投资价值的?

冯波：公司的价值就在于其长期产生经济价值，长期产生效益的能力，这是衡量一个公司价值的唯一标准。长期性就是你的市盈率。为什么房地产公司市盈率最低？因为房地产公司今年产出3亿以后，明年并不知道能产生多少，所以房地产的3亿块钱跟微软挣的3亿块钱是不同的。在这个定义之内，有四个标准：1、管理层；2、进入壁垒；3、产业定位及发展方向；4、商业模式。

记者：您认为风险投资在我国发展的主要障碍在哪里？

冯波：风险投资要能够得到发展，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有套现的机会。现在中国很多已有的风险投资，只能够靠收购来套现。购并套现并不是不好，但是对于整个国家和一个产业的发展来讲，如果仅仅依赖于购并这一条套现的途径就不行了。因此就要有股市的第二板块，为什么要有第二板块？因为中国的第一板块的上市条件非常多，不适合高风险、高速生长的高技术企业。这类高速成长的高科技企业是一个非常专业的公司，需要有很正规的渠道去引导它，如果有了第二板块这个资本出口以后，大量的资本就会涌入，因为它有套现的机会。这样就开始了“滚雪球”，资本＋智慧＝资本×资本＋智慧×经验＝资本＋产业，许多新的公司在这样的环境下产生了。

记者：您如何看待现在许多上市企业收购高科技企业这一现象？

冯波：第一板块现在有很多人来收购高科技企业，对高科技企业来说是个机会，但也有危险的一面。在这里我想给那些想被收购的公司提供一些忠告。第一板块的企业进行收购只是要讲出一个道理来，买一个壳来寻找题材。很重要的一点是你要有自己的目标，并将自己看到的机会能够发挥得淋漓尽致。一个高科技公司，如果被第一板块的企业收购的话，你将很难和它拥有志同道合的目标。而且一旦你进入这个企业后，你也根本搞不清楚它的目标是什么，而且也很难控制和了解它的下一个题材。好象两块石头绑在一起，希望它们能浮在水面上。买壳公司需要的是题材，而你需要的是真正能带来附加值的行业，因此，你必须要有其它方面的帮助。而且你“嫁”给第一板块的这些大款之后，好的珠宝你也分不到，只会是一些零零碎碎，但是如果出了事情的话肯定是你第一个走。这就好比是一种封建婚姻，而你真正要寻找的应该是现代婚姻，以志同道合和拥有共同的人生目标为基础，然后有问题你才能够讨论。封建婚姻是没有讨论的！为什么硅谷能发展？就是这个道理！因此高科技企业从和金融界接触的第一天起就必须要首先知道自己的定位在哪里和自己所要达到的目标是什么。这些最后都要由企业离上市的距离来评估。当然，上市并不是做生意的目标，它只不过是对企业所做的一个公开的肯定。

记者：站在投资者的角度，您如何看待中国高科技产业的发展前景？

冯波：今天的中国经济有两个非常大的发展动力，一个是技术，一个是民营企业。技术代表的是附加值，民营企业代表的是制度，这种制度使每个人都能够发挥出他的作用，并能够提供给人们一个开诚布公而且很平等的环境。所以民营体制也代表着一种附加值。我认为中国经济未来的发展主要要靠这两个动力。

另外，从发展角度看，中国有三大资源可以利用，即市场资源、文化资源和人力资源。中国跟美国相比较，相同的一点就是中国和美国的内部市场都很大，这一点其它国家都不能比。如果你是一家做移动通讯计费软件的公司，那你在新加坡至多卖上两套，而如果在中国卖，如果每一家电信局都能买上一套的话，这市场可就非常大了。有了大的市场你的公司才能发展。

美国的优势是其技术绝对领先，所以他能够控制住市场，外国公司进不来。与美国相比，中国的优势是中国化、本地化。中国在技术方面虽然无法同美国抗衡，但中国可以充分利用自己的文化资源和优势。

最后就是人的资源。人力资源非常重要，中国改革开放到现在最大的一个优势就是所有的外国公司为中国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中国的留学生在国外现在有30多万，其中有很多人是愿意回来的。中国本身也有一大批很好的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这种资源是很多国家所没有的。今天在硅谷的任何一家公司，就是五六个人的公司你也都能够找到一个中国人，这说明中国人是有能力的。如果能充分发挥出这三个资源优势的话，我觉得中国的高科技产业和风险投资的未来都是很有希望的。

美国有它地大物博的优势，中国也有，现在的问题是怎样能够把这个机会利用好？如果美国在1969年开始没有找到高科技这个机会的话，它的经济可能早就瘫痪了。所以我们应该有信心，我认为只要我们能够把握住机会，中国跟美国一样可以做得很好！